图片源于:https://www.newsweek.com/2024/05/03/china-caribbean-united-states-antigua-belt-road-diplomacy-debt-chinese-xi-jinping-rivalry-1891668.html
在距离美属维尔京群岛沿岸仅220英里的一座加勒比海岛上,一名身披黑色制服的中国保安用手一挥,指向超过一千英亩的林地和远处闪耀的碧绿海域。
“这就像一个小国家,”他用中文说道。
这个位于安提瓜的自然天堂,安提瓜与巴布达政府计划为中国运营的特别经济区拆除重建。
根据《新闻周刊》审阅的文件,该经济区将拥有独立的海关与移民管理流程、一个货运港口和专用航空公司,并且可以签发护照。
它将提供包括物流、加密货币、面部手术和“病毒学”等各类业务。
中国及其国有公司和则私营企业正在迅速扩展在安提瓜与巴布达及其他加勒比海国家的影响力,而这一地区一直被称为“美国的第三边界”。
《新闻周刊》通过政府及企业文件的调查以及与安提瓜领导人的访谈显示,中国在这一地区日益增长的影响力可能是自20世纪60年代苏联在古巴建立基地以来,给美国带来的最大外部挑战。美国军方对此表示担忧。
“我们注意到,中国可能会利用其商业和外交影响力实施军事目的,”位于佛罗里达州的南方指挥部(SOUTHCOM)的一位发言人告诉《新闻周刊》。
“在亚洲、非洲和中东,中国已在港口滥用商业协议来达到军事目的;我们的担忧是,他们可能在该地区采取相同的做法。”
来自中国的数亿美元贷款和赠款以及中国国有企业大规模建设的关键基础设施,包括港口、机场和水系统,正在将安提瓜——曾经被视为美国“后院”的地方——转变成中国的“前院”,批评者表示。
安提瓜总理加斯顿·布朗在接受《新闻周刊》采访时对中国及其领导人习近平给予了热烈的赞扬。
布朗表示,西方国家没有给予安提瓜所需的帮助。
“我认为中国是一个讲真话的国家,并且对小国以及在全球范围内的贫困和被剥夺者有一定程度的同情。”
在今年一月进行的一次为期一周的中国之行中,布朗在北京成立了安提瓜的大使馆,双方自1983年以来一直保持外交关系,部长们签署了至少九项关于海洋权利、承认中国船舶和水手的谅解备忘录,并承诺安提瓜官员将学习习近平的治理思想。
“我们跟随习近平的一件事是,他似乎在全球范围内有一个关于共同人类的基本视野,”执政十年的布朗说。
在布朗接受《新闻周刊》采访时,他坦言,由于中国兑现了其言辞,已成为安提瓜的“首选贷方”,提供2%的低息贷款以及为期五年的偿还宽限期。
安提瓜在2018年加入了中国的一带一路基础设施倡议,是加勒比地区首批加入的国家之一,成为了一个由北京管理的全球影响力链的一部分。
“我认为,安提瓜已经将它的主权出让给中国,这是我们大多数人相信的。”反对党统一进步党的主席吉赛尔·艾萨克在其家中接受采访时表示,“我认为,中国想在更具战略意义的地方获取立足点,作为一个超级大国。”
该地区的外交官们怀疑,中国在安提瓜的利益远不止于经济。它在圣约翰的新大使馆——因其庞大而受到安提瓜人称为“堡垒”,可能成为区域情报中心,与美国所称的几十年来在古巴的设备相辅相成。
虽然外交官们拒绝提供细节,但他们表示,由于美国对古巴的密切关注,安提瓜既是扩展也是“后备”位置。
SOUTHCOM对《新闻周刊》表示,“鉴于中国在加勒比地区对物流基础设施的投资广泛,我们担心中国可能会驱指其国有企业和侨民对我们及我们在该地区的合作伙伴进行情报或影响行动。”
这些担忧在考虑到中国共产党针对征募和贿赂官员的做法时尤为明显。
中国大使馆未回复关于中国与安提瓜关系或大使馆内是否有情报基地的邮件询问;接听电话的人员拒绝回答问题。在布朗访华之前的北京,中国外交部发言人毛宁称安提瓜是“中国在加勒比地区的重要合作伙伴”。
布朗对《新闻周刊》表示,有关中国在安提瓜的情报基地的说法“纯属胡说”。
过去,美国一直密切守护其在美洲的影响力。19世纪的门罗主义认为,任何外国势力对美洲国家政治事务的干预都是潜在的敌对行为。
在1962年古巴导弹危机期间,世界曾被带到核战争的边缘,原因在于美国反对苏联在古巴部署核武器。而在1983年,美国军队推翻了一位亲苏的格林纳达领导人。
一些安提瓜人对中国在该国日益增长的影响力感到不安,这个前英国殖民地部分建立于奴隶制的基础上。该国仍以查尔斯国王作为国家元首,尽管正在计划举行关于是否改变这一现状的公投。
“安提瓜已经将其主权出让给中国,我想我们大多数人都相信。”吉赛尔·艾萨克在接受《新闻周刊》采访时说,“我认为,中国想要在更具战略意义的地方建立立足点,作为一个超级大国。”
“我认为,这个政府对一个合作伙伴的依赖已经变得过于强烈,而这个合作伙伴就是中国。”
艾萨克表示,人们越来越害怕发声,特别是如果他们通过在圣约翰建设的中国港口进行商务,“大家都觉得自己的命运掌握在他人手中;一旦说错了话或者走错了方向,就会置身于危险之中,”她说。
“晚上,我打开我的警报器,开始祈祷。”
反对党成员和广播节目主持人阿尔杰农·瓦茨也有类似担忧。
“在加勒比地区,金钱为王。”他说,“中国在该地区需要牢牢掌握,而安提瓜则是一个非常愿意的合作伙伴。”
“这是一个大胆的举动。加勒比地区对美国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地理位置……毛泽东和斯大林都不敢想象如今取得的成功。”新西兰坎特伯雷大学政治学教授安妮-玛丽·布雷迪说道。
根据对安提瓜的估算,更新的贷款和拨款数据并未对公众提供。
《新闻周刊》询问安提瓜财政部——布朗同时担任财政部长——财务数据未得到回复。
一项贷款追踪数据显示,截至2022年,安提瓜已经获得了1.76亿美元的中国贷款。更多贷款正在筹备中。例如,安提瓜将会从中国获得约6000万美元的水管更换项目资金,这是布朗在一月份北京达成的九项谅解备忘录之一。
在一个年人均国内生产总值约为1.93万美元的国家,平均计算下来,这笔贷款每人约为2400美元。
近年来,中国通过其一万亿美元的“一带一路”倡议,迅速扩大其海外影响力,和其他国家形成了深层次的经济联系。
该计划遭到批评,认为中国通过隐蔽的殖民手法锁定财政困境国家的资金并对其进行操控,尤其是在老挝、斯里兰卡和一些非洲国家等与美国竞争的情况中。中国则反驳其投资是关于“互利共赢”的合作关系。
然而,中国在加勒比地区不断增加的存在对美国构成了特别挑战,分析人士表示。
“这是一个大胆的举动。加勒比地区对美国来说是非常战略性的地理位置。”卡莱尔美国陆军战争学院战略研究所的拉丁美洲研究教授埃文·埃利斯说,他跟踪中国共产党在全球的活动,指出加勒比地区与中国在其他小岛屿国家的交往相似。
埃利斯还表示,中国也在与多米尼克、格林纳达、巴巴多斯,以及在某种程度上与牙买加等国家建立友好关系。
“美国对此有所关注,但情况并未引起华盛顿的警觉,因为这种积累影响力的方式相对缓慢、低调。”埃利斯对《新闻周刊》表示。
美国国务院在给《新闻周刊》的声明中表示:“美国和安提瓜与巴布达保持着强大而历史渊源深厚的关系。”与安提瓜在打击火器走私和犯罪等区域安全倡议上有“强有力的合作”,在气候与发展等其他努力方面也有合作。
新设立的特区显著突显了中国在安提瓜的野心,特区名称缩写为SEZH,它取代了一个早先大部分未能开发的中国企业项目。
政府表示,预计新项目将带来1亿美元的投资,新业主已经以2500万美元收购了一家当地的也由中国企业控制的公司的资产。
在安提瓜的经济区内进行建设。
该区毗邻安提瓜最大军事基地——一个曾经的美国基地。
根据2024年政府颁发的许可证条款,SEZH将设立独立的区管理委员会来提供“自区内的海关、移民及警方服务”。渔业公司还将组建“海洋监测小组”,协助安提瓜海岸警卫队“监管”该区域的领海。
经济区内不受商业活动的限制,批准由委员会而非安提瓜政府授予,且充分保密、税收免除。
该经济区占地1600英亩,水域包括三个岛屿,总体上是其三倍,区内将拥有该岛的第二个商业港口,后者由中国民用工程建设公司建成。
根据《新闻周刊》独家审核的文件,名为“安提瓜与巴布达国际加密服务区”的区域将提供全面的加密货币经营服务,从开矿到交易都有涉及,专注于加密货币的部分仿佛印证了另一家中国支持的项目,在马绍尔群岛建立的类似经济区遭到停止,因为其创始人因贿赂被监禁。
《新闻周刊》未能确立所有投资者的身份以及他们与中国当局之间可能的相关联系。
一份会议文件披露新设经济区的董事会,在其中确定杜安·洪涛为主席。在安提瓜国籍的杜安被列入一針國際红色通缉令,因涉嫌在中国诈骗一家银行3亿美元。
曾经卷入刑事事务的中国公民,过去并不影响他们在海外为中国共产党服务。
此飞机上的另一位乘客,叫张宇(Peter Zhang),曾与中国铁路集团合作过,这是家国有企业。会议文件的记录显示,另一位名为张昌利的公民曾在会议上出席,而这位区guard向《新闻周刊》表示他是张的老板。
在接到电话时,张称自己是“一名普通工人”,拒绝置评。
参与经济区的另外一位中国公民负责定期往返安提瓜和阿联酋,参与另一个港口项目,根据现任和前任美国政府的消息来源,因敏感问题选择匿名。
美国曾对其在阿联酋哈利法港建设的中国军事设施表示反对。
“合法商业利益与这些商人是否试图为中国政府的利益提供服务之间存在灰色地带。”佛罗里达国际大学的杰克·D·戈登公共政策研究所的莱兰·拉扎鲁斯表示。
随着布朗执政的安提瓜与巴布达工党在过去十年中,安提瓜与巴布达的基础设施项目中的中国足迹迅速增长。
2020年,中国铁路建设公司一家子公司在安提瓜成立了区域总部,位于国家的维维安·理查兹体育场旁边,体育场也是中国建设的。
中国资金重建了维·C·伯德国际机场。
安提瓜大学的西印度群岛分校设有孔子学院,中国政府提供了受欢迎的奖学金。
根据信息部长梅尔福德·尼古拉斯的说法,约有88名安提瓜学生正在中国的大学学习。
旅游与航空部长查尔斯·费尔南德斯告诉《新闻周刊》,中国慷慨的援助和美国形成了对比,后者只提供运动奖学金:“只要我们能跑、跳和跳舞就可以了。”
美国国务院表示,有150多名安提瓜学生在美国的大学学习,定期举办大学展会,帮助人们了解资源和奖学金机会。
“美国在安提瓜从未投资任何东西,当他们关闭最后一个基地时,便带走了一切。”费尔南德斯说,意指2015年关闭的雷达监测站。
新的电动出租车和巴士将很快从中国到货,而中国比亚迪汽车公司将在四月推出当地经销店,布朗表示。
在环境问题之外,计划中的特区也引发了对生态的担忧。
一只巨大的海龟头从水面冒出,热爱环保的德里克将船驾驶经过安提瓜最大海洋保护区那缠绕的红树林,五彩缤纷的海星和海绵在下面的海床中跳跃。
德里克已致力于多年保护这片海洋保护区,那里栖息着濒危的安提瓜鼠蛇。挖泥和其他破坏性的活动在这里是特别禁止的,但这些活动在政府颁发的许可证中得到明确允许。
“这是荒谬的,”德里克说,“这完全是土地掠夺。”
一条新路已经穿过一些红树林,将其与新鲜和海水所需的环境隔离,因此导致它们死亡,德里克指出,这对安提瓜来说造成了伤害,因为红树林在飓风来袭时能够起到至关重要的保护作用。
当他的船驶过新建筑时,一名穿黑衣的男子拿出手机拍摄了环保主义者。
德里克对此哈哈一笑,但此后称这行为为“咄咄逼人”。
“我努力保护环境是为了未来的世代。”他说。
当被问到如何在自然保护区内建设经济区时,费尔南德斯指出许可证的新环境保护条款。
但协议还允许该经济区扩展。
中国在安提瓜的新大使馆已经成为其实力的象征。
这个五英亩的地块——被安提瓜政府以东加勒比锡一美元(约40美分美国币)出售给中国——设施庞大,超过30个监控摄像头以及四层电网构成的高大混凝土墙环绕着,几乎没有任何地方能超越这种安全防护。
安提瓜的其他地方,车辆可直接驶入议会,而这里不得不经过检查。
2022年12月大使馆开馆,规模浩大的高安全级别使得当地人和游客纷纷驻足拍照。
匿名的一位区域外交官表示,他们对大使馆的用途表示怀疑,认为其可能是一个情报基地或监听站。
关于大使馆工作人员的公开信息与其规模“不相符”,“我们可以合理地认为还有一些隐藏的人员,而且那些人的职责也可能是隐藏的。”其中一位表示。
SOUTHCOM表示,它未确定是否有卫星“参考站”等技术,这些技术会使其具备作为“监听站”的能力,但正验证中国在加勒比的结构的程度。
“我们评估中国在加勒比地区进行的任何情报活动几乎都肯定以美国和区域的商业及军事活动为目标,”发言人表示。
中国加强其存在的一个主要原因是为了进一步孤立台湾,北京声称拥有对其的主权。在加勒比和拉丁美洲地区,12个国家中有7个承认台湾,每个国家在联合国都有投票权,而中国寻求在其中建立对其政策的支持。
安提瓜大使馆的中国外交官定期接触与台北有关系的加勒比国家官员,一位邻国的外交官表示。
与中国在安提瓜的强大操作相比,美国早在1994年便关闭了驻安提瓜大使馆,将其迁至巴巴多斯,距离这里超过300英里,飞行一个多小时。
美国在安提瓜只有一个领事代理——官网上显示办公时间为每周三个半天,任何事宜均需通过飞行入境进行。
美国国务院计划扩大其在加勒比的外交影响力,该部门在给《新闻周刊》的电子邮件声明中表示:“拜登-哈里斯政府已开始建立两个新大使馆和额外的外交支持团队。”发言人未说明具体位置或时间。
“这一努力……表明深化与加勒比国家关系需要各级政府之间的定期交流,这也是对加勒比伙伴长期请求的响应。”
深化与中国的合作,布朗和其他部长在北京签署的协议包括两国之间的免签旅行。
另一项协议则是大幅扩大商业合作,成为中国物流区域中心的计划的一部分。
第三项协议加深媒体协调,而第四项则规定将在安提瓜和中国举行联合研讨会,以学习习近平的治理与发展思想。
布朗淡化任何意识形态上的承诺,表示学习习近平思想并不是强制的,但这是合乎逻辑的,正如官员应该了解美国总统乔·拜登的思维方式一样。
“我可以明确地说,我的政府并不参与任何这种意识形态。”他说,“我们追求的治理是定制的。”
“我们不是任何人的卫星。”他补充道,“其实,我们发现中国相较于全球其他大国对我们小国的尊重更多,一些国家将我们视为优雅的干扰,而中国则尊重我们并与我们相互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