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片源于:https://www.usip.org/publications/2023/12/implications-xis-power-concentration-chinese-foreign-policy
中国的外交政策显然掌握在习近平的手中。习的权力集中使他拥有了强大的个人和制度能力,以重新规划中国在国际关系中的立场。但他也容易犯错误,这增加了北京外交政策的不连贯性。
自上任以来,习便放弃了邓小平提倡的低调外交政策,不再避免与美国和西方势力的对抗和“韬光养晦”。不再屈从于美国的要求,除非美国符合中国的核心国家利益,而这些利益基本上是不可谈判的,习采取了一种积极进取的态度来推广中国利益。他愿意通过外交和灰色地带策略挑战他所认知的衰落的美国,认为美国不会接受其衰退,并将不遗余力地颠覆中国共产党和阻碍中国的崛起。
然而,在2023年11月15日与美国总统乔·拜登会晤时,习却表现出了明显更加温和的语调,并宣称:“世界足够大,可以容纳两个国家,一个国家的成功是另一个国家的机会。”习强调,“改善中美关系有千百个理由。”他开展了一场主要针对美国商业界的宣传攻势,希望看到美国商界重返中国,成为外资和中美贸易的直接来源。在习的温和语调之后,在长期鼓吹美国为敌人并走向衰退的背景下,中国媒体暂停了常规的反美言论,并推动强调接触与合作的信息。
习掌控模式
习能够迅速调整政策语调,反映出他的权力。习无疑是中国人民共和国历史上最有权力的领导人。他已经消除了潜在的派系对手,并将亲信提升到基于个人忠诚的职位,统治国家没有可信的竞争对手。在习的统治下,决策模式已完全从邓小平时期建立的共识决策模式转变为以习为指挥者的高层决策模式。
自2012年担任中共中央总书记以来,有三个触发因素促使习成功巩固权力。第一,精英们抱怨胡锦涛时期的领导过于软弱,集体领导的派系构成过于分裂,无法抑制严重的腐败以及威胁中共一党专政的自由主义思想。习以一位强有力和有远见的领导者的身份出现在前,以应对导致苏联崩溃前所未有的规模的挑战,得到了当权精英的支持,巩固了权力。
第二个触发因素是与习的潜在竞争对手相关的几起高调政治丑闻,包括薄熙来、令计划和周永康。习利用这些丑闻发起了一场广泛的反腐运动,清洗可能的对手。
第三个触发因素是在北京成功举办2008年夏季奥运会之后,中共精英们日益高涨的民族主义愿望,以及他们对外国反对势力如何被视为阻碍中国崛起的挫败感。
中国梦与伟大复兴
习在担任中共中央总书记仅几天后,便提出了“中国梦”的理念,宣称到了中国重拾其全球大国地位的时候,以与民族自信心、重新自信和自我主张的气氛相呼应。
习的权力集中已经在外交政策层级中制度化。习已经确立了自己的权威,使对他个人的忠诚成为中共中央政治局成员,甚至是最高层的政治局常委在采取行动时遵循的最重要政治原则。
习还进行了机构建设,以巩固自己的控制力。2013年,习设立了中央国家安全委员会(CNSC),作为负责内部和外部安全的协调及决策机构。同时,反映出CNSC向国内安全明显的取向,习于2018年将中央外事工作领导小组升级为中央外事委员会,他亲自担任主席,赋予其更多正式的官僚权力。习还比他的前任更频繁地召开外交工作会议,以使高级领导人和其他关键参与者与他的外交政策议程保持一致。相比于毛泽东、江泽民和胡锦涛分别在1971年、1991年和2006年举行的小规模会议,习在2013年、2014年和2018年召开了三次大型的中央外事工作会议,并调整了中国外交代表的会议形式,使其每年召开一次,而不是每五年一次。
在政策实施层面上,习政治化并扩大了外交政策官僚机构。从邓小平时期起,中国外交官被视为专业人才。这样的发展带来了他们政治地位的矛盾转变:中国外交官的专业化程度越高,他们的政治地位却越低。外交部长的职位已从1958年至1972年陈毅担任时的政治局委员级别,降至1988年至1998年的副总理级别(钱其琛)和1998年至2003年的国务委员级别(唐家璇)。习强调外交官的政治忠诚,而非专业技能;现任外交部长王毅负责中央外事委员会,并担任政治局委员。
习还扩大了中国共产党在外交政策中的角色,包括与外国政党合作的中央联络部、监督意识形态相关宣传的中央宣传部以及关注同情外国名人和华人社区工作的统一战线工作部。党外交早前长期在暗中运作,但现在在加强中国在国际舞台上的影响力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
外交政策影响
习的权力集中带来了至少五个重要的外交政策影响。首先,习为中国大国外交政策开辟新方向建立了稳固的制度能力,推出了诸如“一带一路”倡议、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南海人工岛建设以及建立“人类命运共同体”等新举措。习还与俄罗斯和伊朗组成了“反霸权”联盟,并运用经济胁迫对待其他批评中国政策的国家,甚至是个人。
其次,习对外交官僚机构的政治化改变了中国外交官的激励结构,使他们从以结交朋友和化敌为友的职业者转变为忠于政治的“战狼”,以“斗争精神”捍卫核心国家利益。据报道,外交部曾收到钙片作为让其“长骨气”的信息,现已重塑自己为党的发声者,成为一个“战狼”型的部委。
第三,在权力无约束的情况下,习的大国外交政策存在过度扩张的风险,可能在各个方面都惹恼敌人,疏远可能的合作伙伴,并团结起对手。习将美国及其他国家对其外交政策的反击视为对中国政权和国家安全的威胁,提升了安全在国家发展战略中的地位,使其之前仅适用于经济发展的政策变得更为重要,并呼吁中共准备应对大的风浪、艰难水域,甚至是危险的风暴。
第四,习的安全迷思提高了他对升级和经济反弹的风险容忍度,导致实施了一系列“国家安全”法律,包括“反间谍”法,使外资在中国的运营日益艰难。美国商务部长吉娜·雷蒙多曾表示,如果未能解决对公司突袭和不明确罚款的投诉,中国将变得“不可投资”。许多美国公司已将业务迁出中国,并在替代地点创建供应链冗余,加速了中国经济的放缓。如今的中国比1970年代以来的任何时候都更加孤立和停滞不前。面临有掉入中等收入和中等技术陷阱的危险,中国离取代美国的权力正走得越来越远。
第五,尽管习集中政策制定权,但他并没有毛的个人魅力来命令服从。那些敢于告诉习不快的真相或不同意其政策的人被毫不留情地惩罚。习对外交政策的个性化和集权控制使得他不正确决策的修正机会最小化。若习做出错误决策,纠正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除非他意识到严重后果。在与拜登的会晤中,他表现出更友好的面孔,意识到过度夸大美国威胁对防止经济急剧下降、上升的失业率和外资大幅减小所带来的结果更为有害。
苏卫生是丹佛大学霍普科尔国际研究学院中美合作中心的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