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片源于：https://dialogue.earth/en/forests/from-ending-deforestation-in-china-to-ending-it-everywhere/
上个月，格拉斯哥的COP26气候大会为全球森林保护注入了新的动力。
签署格拉斯哥森林与土地使用宣言的国家承诺到2030年“停止和逆转”森林损失和土地退化，同时“实现可持续发展和推动包容性农村转型”。
签署该协议的141个国家占全球森林覆盖率的90%。
自COP以来，淘汰煤炭得到了最多的关注，但在减少排放方面，森林保护的重要性也不容低估。
当气候行动追踪机构回顾会议期间签署的四个主要倡议（关于森林和土地使用、甲烷、煤炭和电动汽车）时发现，如果经合组织国家和最大的煤电生产商都签署并遵守煤炭协议，到2030年，排放量可能减少多达20亿吨二氧化碳当量（GtCO2e）。
如果所有国家都签署森林和土地使用协议，还可以避免另外2至3亿吨二氧化碳当量的排放。
如果将热带森林砍伐视为一个国家，则其在2012年的排放量将是全球第三高的，根据2016年的一项研究。
问题是，我们此前见证了多次砍伐森林的承诺。
2014年，纽约森林宣言旨在到2020年将森林砍伐减少一半，2030年彻底结束。
但2020年的进展报告显示，自2014年以来这一问题只变得更加严重。
格拉斯哥的承诺能否实现？
“这次最重要的是，中国和巴西都签署了协议。
这是一个非常积极的信号，”ClientEarth中国办公室负责人兼中国—欧盟环境项目团队领导Dimitri de Boer告诉China Dialogue。
“这是一个里程碑，中国参与全球应对与商品生产相关的森林砍伐，”世界经济论坛自然倡议和热带森林联盟中国负责人Zhu Chunquan表示。
他补充说，中国作为主要的进口国，参与该协议并非一次性的决定。
一些近期的举措表明，该国正积极参与这一问题。
在10月的昆明COP15生物多样性大会之前，中国和欧盟举行了第二次高层环境与气候对话。
在会上，中国同意加强森林的保护与可持续管理、供应链的可持续性以及打击非法采伐及其相关贸易的合作。
这是中国最高领导层首次明确表示支持全球减少森林砍伐的努力。
在格拉斯哥的COP26期间，中国和美国发表了联合声明，承认结束非法砍伐将有助于《巴黎协定》的目标。
声明对格拉斯哥森林宣言表示欢迎，并指出计划共同加大力度打击非法砍伐，严格执行各自的法律。
“来自中国政府高层的这一明确信号表明，这不再是一个敏感和模糊的领域，”Zhu Chunquan说。
“这为大家共同努力解决方案并加速国际进程提供了新的政治意愿。”
中国社会与经济分析研究会副会长Zhang Jianping研究中国的绿色供应链。
他认为，中国在合作保护和可持续管理森林、促进可持续供应链和打击非法砍伐方面付诸实践的态度非常积极。
在格拉斯哥签署森林协议意味着中国未来可能会更加积极。”
随着中国承诺更多参与多边和双边森林治理框架，回顾该国迄今取得的进展和所面临的挑战是值得的。
在国内保护森林
“从可见的成果来看，中国在森林治理方面已取得显著成功，”从事森林治理国际合作30年的Zhu Chunquan表示。
1998年中国的洪水让人们认识到砍伐森林的灾难性后果。
同年，长江和黄河上游地区开始试点自然森林保护。
随后，中国开始禁止砍伐自然森林，并转而大规模植树。
2009年，国家在联合国气候大会上承诺到2020年森林储量比2005年增加13亿立方米。
最新的官方数据表明，实际增加已达到51亿立方米。
联合国粮农组织2020年森林资源评估发现，过去十年中国的森林覆盖率增加幅度超过其他任何国家。
根据中国的第十四个五年规划，该国宣布到2025年全国森林覆盖率达到24.1%的目标。
在2014至2017年，中国实施了全国范围内禁止砍伐自然森林的政策，2020年修改的森林法则为自然森林提供了全面保护。
“砍伐自然森林到了杀鸡取卵的地步，急需禁令，”国际森林可持续性认证机构森林管理委员会在中国的代表Ma Lichao说道。
“但结果是中国对木材的进口依赖加大。
其树木种植无法满足国内和下游需求，以及在木材种类、数量和质量方面的需求。
因此，来自北美、欧洲和俄罗斯的温带木材，以及来自大洋洲、东南亚、非洲和南美的热带木材被大量进口。”
而这仅仅是木材问题。
自从2001年加入世贸组织以来，豆类、肉类、植物油和糖等商品的净进口量也逐年递增。
中国由农业产品出口国转变为进口国。
在过去20年中，其全球农业贸易份额从3%上升至8.5%——仅次于美国，位居第二。
这些商品的生产往往与森林砍伐风险相关。
在过去的20年中，中国在国内森林治理方面建立了一个非常有效的模型。
随着生物多样性迅速流失及气候危机加剧，森林作为栖息地和碳储存的意义愈发重要。
中国参与全球森林治理的紧迫性前所未有。
进入全球森林治理
中国的森林及农产品进口在过去二十年中增加，其中原因多种多样。
其木材加工产业高效、技术先进、劳动力成本低，使中国成为“世界木材加工厂”。
相当一部分的木材进口在加工后被重新出口。
另一方面，进口的农产品主要用于国内消费。
在同一二十年中，购买中国木材产品的发达国家开始收紧其法规。
欧盟、美国、澳大利亚和日本都制定了相关法律，要求进口商证明其木材来源合规，而非来自于非法伐木。
中国国内有一套对木材砍伐、运输和加工的许可系统，并建立了自己的认证体系，即“中国森林认证委员会”。
这一体系在2014年得到了国际非营利组织PEFC（森林认证计划的认可）支持。
但这些措施仅适用于中国境内砍伐的木材。
目前的真正挑战是如何制止非法进口海外砍伐的木材。
“美国、欧盟、韩国和日本等主要消费者都已经有了木材立法，但作为主要消费国的中国，尤其是热带木材的消费，并未在2020年《林业法》修订之前，出台任何强制性要求，”中国—英国国际森林投资与贸易合作的项目经理Zhang Junzuo告诉China Dialogue。
在中国市场上发现了非法木材，Global Witness的统计数据显示，从中国采购80%热带木材的国家存在大规模非法采伐和森林砍伐行为。
中国很早就开始探索如何遏制这些行为。
早在2000年就开始与供应国和消费国进行对话，并签署了一系列关于打击非法砍伐及其相关贸易的双边备忘录。
2007年，国家林业局(SFA)和商务部为企业提供了可持续林业的海外经营指南。
2009年，SFA进一步发布了用于中国企业在投资或利用海外森林时的可持续林业经营指南。
“但这些都是自愿的，缺乏足够的动力来实施，”Zhang Junzuo说。
她从事国际发展合作近二十年，见证了中国从保护自身森林到改善海外供应链管理的进展。
“主要问题是缺乏施行的激励，并且当时企业对合法性和可持续性问题的认知极为薄弱。
这些指南非常通用且不直接适用，没有相应的标准支持。”
她继续说道：“但在接下来的十年中，我们看到一流智库和行业协会对此进行了技术准备。
中国森林科学院制定了中国木材合法性核查体系。
中国国家林产品工业协会还为合法木材的核查制定了行业标准。
两者均包括了对进口木材管理的内容，但实施需要清晰的立法和政策支持。”
Zhang表示，现在这种支持正在到位。
2020年7月，《林业法》的修订版生效，最终要求中国企业能够追溯其木材的合法来源。
修订法第65条要求所有木材经营和加工者保留原材料和木材产品的出入登记，并禁止企业或个人购买、加工或运输已知来自非法来源的木材。
为了确保执行，外界呼吁出台实施细则，以明确该条款涵盖进口木材，并给企业提出尽职调查的责任，避免他们以不知情为由进行辩解。
自然资源部将该实施细则列入2020年的立法计划，但目前尚未发布任何内容。
无论如何，中国可能正走向不再需要进口木材的道路。
2018年时发布了发展“储备森林”的计划，目标是到2035年拥有 2000万公顷的国家储备森林。
届时，森林储量的净增长将达到约2亿立方米，相当于中国当前的林产品进口量。
这将使该国在“通用木材”方面实现自给自足，同时也是阻止非法木材流入该国的又一个理由。
农业产品的绿色供应链
然而，木材并不是导致大规模砍伐的动力，而只是其中的一个副产品。
根据联合国2020年的一份报告，工业化农业（主要是牛肉、大豆和棕榈油的种植）在2000年至2010年间造成了40%的热带森林砍伐。
中国对大豆和棕榈油等农作物的进口主要供国内消费，并不是出口，因此在下游供应链中感受到的压力较小。
在国际上，对木材严格的检查现已扩展到农业产品。
欧盟最近提出法规，要求公司对大豆、牛肉、棕榈油、木材、可可和咖啡等六种商品及一些衍生产品（如皮革、巧克力和家具）进行尽职调查。
去年，美国国会开始讨论类似措施。
“欧盟和美国的努力很重要，但许多产品是卖给中国的。
如果中国能参与，这将改变一切，”Dimitri de Boer说道。
然而，在格拉斯哥森林宣言和与美国的联合声明之前，中国在管理农业商品供应链方面的态度乍看之下并不乐观。
专家们告诉China Dialogue，该国的首要任务是在不确定时期确保关键商品的稳定供应。
此外，获取和定价这些产品掌握在少数跨国食品巨头手中。
中国企业并不参与生产，因而难以影响源国，专家补充道。
这种保守的态度似乎与美国和欧盟的治理风格存在差异。
中国倾向于在发布任何公开承诺之前，进行政策、技术和商业准备，并通过行政手段和政府融资来确保实现。
而且，中国始终坚持不干涉他国的内政，森林砍伐往往与相关国家的治理能力不足有关。
当监管不足时，中国可能无法控制其企业的行为，专家们说道。
目前还没有专门针对农业进口可持续性的政策框架，但中国政府对绿色供应链的支持的迹象可以在多项非约束性指南中看到。
最新的指南是今年7月由商务部和生态环境部发布的，指导在海外投资时应遵循“绿色国际规则”。
当东道国没有适用法律，或者当地环境规则过于松散时，鼓励企业按照国际组织、多边机构或中国自身准则提供的标准进行实践。
此前，企业只被告知遵守东道国的法律。
与此同时，一些中国的行业和商界团体正在与国际组织合作，制定可持续投资、采购和消费的自愿指南。
制定或正在起草的文件涵盖了棕榈油、橡胶和肉类。
2017年，中国金属矿产及化工进出口商会发布了可持续投资、种植与加工天然橡胶的指导意见，这是该商品的全球首个指南。
中国金属矿产及化工进出口商会（CCCMC）正利用该指导方针，帮助国际橡胶巨头Halcyon Agri改善其在喀麦隆的治理系统和实践，并与湄公河流域国家的行业协会共同发起了旨在提高小型橡胶农场可持续性的倡议。
中国的非政府组织也在直接与海外政府合作。
例如，全球环境研究所（GEI）与巴西马托格罗索州政府和中国利益相关者之间进行了对话，讨论对大豆和牛肉等可持续产品的需求，并提高中国对可持续农业、“碳中和”牧场和巴西认证的认知。
GEI的计划官员Dr Yan Tian告诉China Dialogue，这给生产国提供了“适当的指导和鼓励”。
她认为，涉及中国的可持续供应链方面，巴西政府对中国团体的倾听意愿比其他国际组织或发达国家政府更强，这有助于中巴两国“共同解决各自的问题”。
展望未来
Zhang Junzuo告诉China Dialogue，多年来中国建立了包括指南、标准和立法在内的木材供应链管理系统，并正在进行试点工作，以为农业产品的供应链管理提供坚实基础。
她建议，这将是探讨森林相关贸易监管的良好起点。
去年，中国环境与发展国际合作委员会（CCICED）发表了一份关于绿色中国软商品价值链的报告。
报告指出，绿色全球价值链与中国自身利益相关，符合“生态文明”的理念，并将增加供应链安全性。
报告建议，中国应基于修订后的《林业法》第65条，逐步扩展尽职调查和审计要求，以涵盖农业产品。
由于没有单一的政府部门负责这项工作，报告建议建立一个高层次的跨部门机制，以克服任何单一部门的权力或能力的局限性。
除了格拉斯哥森林宣言，各国政府和私营机构还签署了一系列金融承诺。
这些承诺包括动员公共和私人资金帮助保护森林，改革金融体系，并避免导致森林砍伐的有害投资。
作为一个发展中国家，中国始终认为发达国家应在环境保护资金上发挥主导作用。
但在10月份的昆明生物多样性大会上，中国宣布设立15亿人民币（约合2.35亿美元）新的东道国基金，用于帮助发展中国家保护生物多样性。
尚不清楚这将如何用于森林和可持续发展。
然而，中国在利用绿色融资防止有害投资方面已经取得了很大进展。
它出台了关于海外放贷的绿色贷款和风险控制指南——尽管这些并没有强制性且也缺乏关于尽职调查的详细标准，导致实施乏力。
全球见证组织（Global Witness）森林团队的政策与倡导高级顾问Yin Beibei认为，中国应通过一项强有力的国家法律，确保公司或金融机构在国内外皆不得助长森林砍伐行为。“难得的机会来临：即将修订的《商业银行法》可以对银行业进行调控，中国可以树立榜样，禁止其银行为参与森林砍伐的公司提供资金，”她说。
即使最佳体系也需要有效的实施。
指出，这些指南已在基础设施项目投资方面更为成功，在贸易方面则有所欠缺，Fudan大学法海国际金融研究院副教授、绿色金融专家Christoph Nedopil Wang表示。
在工程项目中，金融机构直接参与，使监督变得更容易。
但在国际贸易中，这些机构的监督更为复杂，因为利益相关方分散在延长的供应链中。
透明度和可追溯性是监督的关键，中国在此方面仍有很多工作要做，”Nedopil Wang补充说。
